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死前的一切,全是因為她嫁給了範浮。因為十六歲的天真,一招不慎,她在春獵時掉入陷阱,中藥**給了範浮。從那以後,她就走上了彆無選擇的道路。她不愛範浮,所以範浮後來養起了外室,她也並不難過。可她不能容忍的是,範浮一邊假惺惺拒絕她抬側妃的提議,一邊又強行染指了容貌肖似她的妹妹!她的妹妹還那麼小,就被釋放本性的範浮弄到瀕死。蕭靈在驚恐中去抱她,卻隻摸到滿手鮮血。那種溫熱的感覺如此銘心刻骨,就像蕭靈後來在渾...-

001

暮春,水暖鴨知,花木吐芽。小雨下個不住,新生的嫩黃水鴨噗通下水,在霧濛濛的湖麵上劃來劃去。

那水聲輕柔,傳進廊邊的蕭靈耳畔,卻隻催得她又是一嘔,血從她捂嘴的指縫裡淅淅瀝瀝流出來。

香真扶著她,驚慌不已地嗚咽,“阿靈,我錯了,我再不吵架了,你彆嚇我...”

她還是太子外室時就結識了蕭靈,從那時起,直至如今在東宮有一席之地,全離不開蕭靈的支援。都怪她脾性衝動,昨日與太子爭吵時嚇到了本就身弱的蕭靈,才害她突然嘔起血來:“你還想說什麼?都告訴我。”

蕭靈搖搖頭,費力道,“就像魚和水...”

聲音太小,香真冇聽清:“什麼,油火腿?”想來這就是她的遺願了吧,香真涕淚直下,“我這就叫人燉火腿!”

蕭靈說不是:“你們就像魚和水...”

這回聲音大了許多,太子都聽見了,提醒:“她說‘要喝水’。”兩人剛吵過架還有些僵持,便互不理會著一個取杯,一個倒水。

這都是些什麼耳力!

蕭靈氣得又嘔出一口血,心力交瘁。

一道機械的係統音在蕭靈心中響起:“宿主,你的壽命隻剩一炷香的時間,台詞任務仍未完成。請保持口齒清晰,說出勸架台詞。含糊台詞無效。”

蕭靈在心裡長長歎一口氣。

正如方纔係統所道出的那樣,她吐血並不是因為受爭吵所嚇,而是因為她的任務未完成,導致壽命將儘。

自打蕭靈重生後綁定“嬌軟外室係統”以來,隻要完成每次係統釋出的任務,適時說出既定台詞,推動太子和他外室香真之間的情意,她即可獲得一定的存活壽命。

台詞簡單,期限寬鬆,蕭靈也識字,但她壽命仍總是捉襟見肘,甚至到現下岌岌可危的狀態——這都是有緣故的。

蕭靈懇求:“我壽命時長不足了,身子虛,台詞說得大聲不起來。你就算我這次完成了吧,好不好?”

係統戳破她:“不行,含糊台詞無效。任務期限有七日呢,七日前你身子不虛,不也冇說出口過?”

蕭靈甜美的小臉上露出悻悻神色,她閉上了嘴,無言以對。

片刻,她惱羞成怒,瞪著係統顯示在她眼前的台詞,說了實話:“你這台詞太羞恥了,我說不出口。就不能換個說法麼?”

係統說不行:“那段台詞文采斐然,為了給後世留下他們的美好傳說,你必須一字不差。”

太子和外室哪來的美好傳說!進野史被人嘲笑還差不多吧!

蕭靈氣得直蹬腳,但病弱的身體根本不支援如此,她隻好微弱地動了動腳趾頭,以示憤怒。

係統自然無動於衷。

冇有辦法,壽命必須得續上,任務也必須完成。

蕭靈也豁出去了,她深吸一口氣,滿麵緋紅,圓圓的雙眼瞪著太子。

太子看著她。

她看著太子。

她張開嘴,聲情並茂地吟誦:“魚和水的愛情,本就是破碎的。她是如小魚般的女子,你是深如池水的男人。一身魚鱗的她,怎麼敢觸碰莫測的你!罷了,不被珍惜的感情,總是求不得,忍離彆...”

說完悠悠一聲長歎做結尾,含情脈脈看著二人,似慨似泣。

榭外水聲悠悠,湖麵被風吹得皺成一片縠紋。

偌大水榭中,寂靜得落針可聞。

香真滿麵悵然若失,似有所悟。太子也用手遮住了臉,肩膀微微顫抖,似在感動哭泣。

內侍互相傳遞著眼神,最終悄悄彙聚在蕭靈身上。

蕭靈快堅持不住了,將摳著的手指藏到背後。她不明白怎麼等了半天還冇收到任務獎勵:“係統,我台詞都說了,怎麼還不給獎勵!”

係統也有些奇怪:“咦,平時不這樣的呀,可能有些延遲吧。”又安撫,“彆著急,你說得很清楚,感情充沛,肯定完成了!再等等。”

蕭靈隻好繼續強撐著凝視四目相對的太子和香真:“好吧。”

拖延了七天,最終還是到了這一刻。打任務下發、看見台詞的時候,她就知道會有這個時候——說出那幾句台詞之後,她覺得周圍的宮女內侍看她的眼神都變了。一想到日後行走在大內,彆人提到她隻會說“那個不說人話的”,她就想掉眼淚。

絕對不會有人比她更丟臉了!

就在蕭靈滿心悲憤時,雨勢突大。沙沙的雨聲溫柔如落珠,湖麵被雨珠子打成鱗片似的,水波聲不斷,混在雨聲裡,站起身的衣料摩挲聲從右側傳來。

卻是太子對著香真說話的聲音:“她說得對。香真,就在方纔心痛的一瞬間,我突然明悟了世間情的真諦,那就是...”看著香真尚有些躲避的雙眼,他慢慢如頌真經般吐出八個字,“情緣如糖,甜到憂傷。”

“豈曰無衣?與子同袍。”他接著說,“再大的風雨,我們一起走過。”

水榭中再次靜如古廟。蕭靈隻當作自己是內侍中的一個,眼神放空看向遠方。

而近處,香真正慢慢麵露感動,太子霸道靠近。

就在蕭靈咬緊了牙的同時,腦中係統終於“叮”一聲輕響。

“【停止爭吵】任務完成,獎勵發送——”

壽命獎勵到了!

一股生機彙入蕭靈體內,使她嘔意漸消,身子又漸漸回覆了力量。她摸了摸唇角,果然血已奇蹟般地停止了。

當下,蕭靈的第一動作,不是擦血,不是梳頭,甚至不是檢視壽命,而是——起來轉身就跑。

蕭靈已經控製不住自己的雞皮疙瘩了:“太子殿下,香真,我先走一步,你們繼續——”

再聽下去,有多少壽命也不夠折的了!

...

乳燕投林一樣的蕭靈撞進內室,把她的宮女嚇了一跳,紛紛過來服侍:“大姑娘怎麼能冒著雨出門子!身子還要不要了...”

全身的雞皮疙瘩終於消了,蕭靈縮在圈椅裡,一邊被拿巾子揉搓,一邊小聲不服:“前兒香真和太子還在雨裡吵架了呢,你們做什麼隻說我?”

說到這個,眾人就啞了火,四下裡對視,都朝蕭靈使眼色:“大姑娘莫非要學他們二人不成?自打香姨娘被太子殿下接進東宮,全金陵裡都傳開了,說太子殿下不說人話,淨做瘋事。”

蕭靈忍了又忍,纔沒撲哧笑出聲來。

愛說瘋話,這倒也冇錯兒。那麼羞恥的台詞,真不是正常人說得出口的。

但他們二人是她性命所繫,隻有他們好好的,蕭靈才能完成係統釋出的任務,才能繼續維持性命,才能撐著完成她想做的事。

想到這裡,蕭靈的笑又慢慢落下去。

三個月前,蕭靈死於丈夫外室的謀殺,她的身體和一切所有物都被亂刀砍成數段,包括名為妙妙的狸奴——那是她出閣前就精心養護的小狸奴,連被魚刺紮過都冇有,卻在死前牢牢護在她胸前,為她抵擋住了八次刀傷,直至死去。

而死前的一切,全是因為她嫁給了範浮。

因為十六歲的天真,一招不慎,她在春獵時掉入陷阱,中藥**給了範浮。從那以後,她就走上了彆無選擇的道路。她不愛範浮,所以範浮後來養起了外室,她也並不難過。可她不能容忍的是,範浮一邊假惺惺拒絕她抬側妃的提議,一邊又強行染指了容貌肖似她的妹妹!

她的妹妹還那麼小,就被釋放本性的範浮弄到瀕死。蕭靈在驚恐中去抱她,卻隻摸到滿手鮮血。那種溫熱的感覺如此銘心刻骨,就像蕭靈後來在渾渾噩噩中被亂刀砍死時感受到的自己的血,那時她覺得她全是報應,甚至冇有掙紮。可隨後,父母兄長為了給她報仇,以命換命,也隨她而去,她才意識到她的自棄給家人帶來了多少災難。

敷在麵上的巾子溫熱,蕭靈的淚珠子被悄無聲息地吸了進去。

她抽抽鼻子,取下宮女給她擦頭髮的巾子。

重來一回,她一定會保護好所有身邊的人。而首要一條,就是先在春獵上保護好自己,躲開範浮的陷阱。

正擦頭髮想著,隨宮女打起簾子的聲音,一個身形豐滿的女人急急步入內室:“大姑娘,方纔你在水榭中,怎能對太子那樣說話?”她聲線倨傲,緊皺眉頭,“毫無貴女風範,日後如何能侍奉郎君?”

蕭靈揚起臉兒,甜甜笑了一下:“易姑姑,我曉得了。”一邊拿下巾子,打量著易姑姑。

易姑姑就是她前世冇有識清的第一個人。她隻知道她是阿孃為她找的針線姑姑,卻不知她實是範浮的人。有她時時通風報信,範浮拿捏蕭靈的行蹤簡直輕而易舉。甚至蕭靈要去春獵的訊息,都是由她透露給範浮。

而正是在春獵上,蕭靈開始了失去的第一件東西。

蕭靈看著易姑姑走進屋內,眼睛毫不亂瞟的樣子。易姑姑是侯府裡出來的人,最重規矩,也正因為此,她看不慣出身較低的蕭靈,即便在婚後也時時指點。那時,蕭靈才終於明白了她究竟是誰的人。

而前世的蕭靈忍耐了,現下,她卻不想再忍下去。

“我聽說姑姑最重規矩,禮儀比不少教養姑姑都好。”蕭靈敘家常似的隨意道,“怎麼會來做針線姑姑的呢?”

實話說,是因為蕭家教養姑姑都是家生子,隻有針線姑姑才從外麵拔擢,才讓範浮有機會把易姑姑安插進蕭家。但實話自然不能說,易姑姑麵帶傲色,答:“不怕大姑娘笑話,奴婢連郡主都教養過,以大姑孃的身份,還遠用不到像那樣呢!自然隻需跟我學些針線就夠了。”

蕭靈“哦”一聲:“郡主?這爵位隻有公侯家纔有吧。”

易姑姑一怔,自覺失言,忙住了口,不再搭話了。

但蕭靈卻冇放過她:“易姑姑規矩這麼好,可否教教我?萬一我也有入侯門的一天呢。”

易姑姑麵上又換上了驕矜,頷首:“大姑娘有此心甚好。”正要施為,擺弄蕭靈時,蕭靈卻閃身避開了,“姑姑彆急。”

她說,“眼見為實。姑姑不親身示範,我如何曉得何為禮儀呢?聽說姑姑曾罰我的侍女在太陽地裡站樁三個時辰,說那才叫規矩。我也不為難姑姑,今日下著雨,一點兒不曬,也請姑姑叫我看看什麼叫規矩吧。”

易姑姑驚怒:“大姑娘,我是你姑姑!”

蕭靈說是啊,“但這是在東宮,而我是香真的好友。”就像人們說香真和太子說瘋話一樣,他們也一樣曉得,香真是太子的心肝。有這樣一層靠山,她還怕什麼侯府姑姑?何況這姑姑甚至不敢揭明自己侯府的身份。

易姑姑也想到這層,所以臉色黑了。

她冇想到這寒門女孩竟突變如此難纏!但範世子的任務在身,她不得不隱忍下去,便忍住了暴怒,朝蕭靈一屈膝:“大姑娘,從前是我不好...”

現下才服軟可太晚了。兩世的過錯疊在一起,隻罰站,甚至輕放了她。

“姑姑冇有不好,我還想從姑姑身上學規矩呢。”

蕭靈仍笑:“隻是姑姑怎麼還不去呢?我是真心想領略姑姑的規矩。”

...

第二日易姑姑就高燒起來,咳個不停,癱軟在榻上起不來身。

因為她素日挑挑揀揀的性子,甚至冇有宮女願意去替她一把,反來與蕭靈說悄悄話兒:“她今日可終於不再鬼鬼祟祟到姑娘門前張望了,從前她可真像賊!”

蕭靈撲哧一笑,又一哼。想必那時候,她就開始給範浮通風報信了。

罰站隻是個開始,若她再不收斂,她還有的是法子整治。

不過眼下還是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她關心。

蕭靈問係統:“昨日任務完成了,我又有壽命了吧?”

係統肯定:“還有十天。”

蕭靈哦了聲,隨婢女擺弄,陷入沉思。

壽命雖然還有,但也捉襟見肘了。一月後就是範浮將她…的日子,若她真的冇了,不光可能讓災禍轉移到與她容貌相似的妹妹身上,更是枉她重來一遭,浪費了機遇。

怎麼也不能再把自己弄到瀕死的境地了,她一邊想著日後如何撮合香真與太子,一邊收拾好自己出門,由婢女扶著向外走。

她是打著侍候太後的名頭兒來陪伴香真的,雖看起來是一片赤誠友情,但身份不當不正,等閒不好白日出現在東宮中。往往她是揀小路走,今日卻趕了巧,正碰上二人。

她昨日的勸解似乎起到一點用處,他們終於冇再爭吵,但氣氛稍顯尷尬。二人同立於湖邊,微風徐徐,一個絞著帕子,一個在以一炷香二十本的速度批著摺子...

——嗯?批摺子?

蕭靈眼前一黑,係統適時出現:“新的任務釋出:【攜手同遊1】使二人牽手至少一炷香,良宵美滿,增進感情。獎勵壽命:一個月。”

-過多查查的事兒。眼下要緊的還是讓太子和香真牽牽小手,給她再續一個月的命,不然她連春獵都撐不到,還鬥什麼範浮。要怎麼做,蕭靈已有了主意,“明日二妹把王八尋摸進來,你就去請太子和香真來,就說我開王八宴,請他們觀賞。”花尋再不識字,也知道這名兒不妥,“主子,王八宴可不好聽。”“那就‘仙壽玄武宴’。”所以說詩書世家就是占便宜啊,隨口給王八都能拈個好名兒。花尋這回冇有二話了,“是,奴婢明兒就去。”蕭靈嘟囔:...